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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间耽误了一些时间，真是抱歉～～

继续更新，谢谢各位的喜欢。

Chapter 7 · 带刺之花

 

“故乡啊，挨着碰着，都是带刺之花。”

在远赴他乡后，男主人公吉宗在日记里引用了这句俳句。吉宗住在美国的小镇里，一个下午四点后就没有人气的地方，在冬季，唯有落雪，为空旷寂寞的街道添点“簌簌”的声响。“带刺之花” 让吉宗想到的不是玫瑰，玫瑰即使在家乡也不是家常的花，总得在花店或者咖啡厅才看得到。“带刺之花”让他想到雪，只是那细小的花瓣挨着碰着完全不扎人，其实也不冷，只是一下子就消逝，在手心、在指尖，凡是有温度的地方，都容不下它们。就像留在身后的记忆一般，冰封在原地，凝结成冰凌，遥望着，美丽又圣洁，自己一回头走近，它们立刻融化，落下来，是彻骨的水滴，是灼人的火星，落在脸上、手上，分不清是热还是冷，是疼痛还是解脱。这一切徒增感伤罢了。

 

 

日子进入了三月，开春。但比起往年，今年的春日部似乎非得跟雪亲近才行，即使春光明媚，道路两侧混着泥土的残雪也迟迟不融化。

这样下去樱花会迟迟不开。

自从二月末以来，风间彻已经翘掉两次补习班的课了。他一直瞒着妈妈，假装出门去上课，其实是去补习班附近的简餐店，点一杯热果茶，坐到下课时间再往回走。无故缺课两次后，老师给家里打电话询问，峰子放下电话，一脸凝重，实在没想到儿子会这样撒谎。

那天风间回到家，一副上完课很累的样子，他和峰子搭几句话，便往房间里走。峰子从厨房走出来，叫住他。

“小彻，这两天……你为什么没去上补习班？”

风间知道自己的行为迟早会败露，也很庆幸妈妈从不拐弯抹角，真正关心你的人得知你撒谎后不会使你难堪，只想知道原因。

“我……这两天有点不舒服，估计是感冒了吧，总觉得不想去上课。” 他露出抱歉的微笑，发现直视峰子的眼睛很难。

“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诉妈妈，妈妈会向老师请假，为什么要说谎。” 峰子的口吻变得严厉起来，“每天说着'我上课去了'走出门，结果不知道去哪里玩耍，回来还一副刚下课的样子，你不会脸红吗？”

风间彻眨眨眼睛，眼前的峰子似乎变了个人似的，她平时说话都很温柔，很照顾别人的感受，不像现在，直戳痛处。

“对不起，妈妈。” 他低下头，“我明天会向老师道歉，然后按时去上课。请您原谅我吧。”

峰子的目光柔和而悲伤，“小彻，是哪里不舒服？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吗？还是发生什么事了？可以告诉妈妈吗？”

风间张了张嘴，说道：“我就是有点累……不想去上课，我不告诉您和老师，是怕您会生气，我只是去简餐店看书，没去不该去的地方玩耍……对不起。" 在峰子开口回应之前，他很快上二楼，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。

满屋子的萌P在对他笑，而他的脸好像被眼泪弄湿了。

他特别讨厌此刻自己的模样，因为他发现，虽然他拥有将自己的爱好展露给母亲之外的人的勇气，想摆脱过去遮遮掩掩的生活方式——不敢暴露一点蛛丝马迹，藏好所有可爱系的萌物，只敢在关上房门时拥抱她们，四下无人时才感到身心放松，被她们超元气的舞蹈和笑容所治愈——却还是无法对抗来自精英朋友圈的恶魔。

雪奈在得知他的收藏癖好后，匆匆逃走了，留下了樱花蛋糕，风间彻在她走后用勺子舀了一口，又甜又腻，最终没作早餐，把蛋糕放进冰箱冷落起来。第二天，在上补习班早课时遇到雪奈，以防万一风间已经设计好了感谢的话，可是，诸如“谢谢你的樱花蛋糕，真的很好吃啊”什么的还没说出口，就被雪奈欲言又止的眼神给逼了回去。那时风间第一反应是：她知道自己没吃几口蛋糕，也没拿它作早餐，然后才渐渐反应过来雪乃这种态度多半还是因为手办的事。他不自觉颤栗了一下，四下观察着周围同学的反应，除了雪奈以外，没有人有异样。那个时候他就发现，自己是个极其软弱的人，周围的风吹草动都能动摇他捍卫自己喜欢的事物的决心。如果全班同学和雪奈一样，一起称他“御宅”或者“变态”，他觉得自己真的受不了。察觉不到其他人的异样，他暗自松一口气，目前自己只需要好好应付雪奈就好了。

昨晚自己太冲动了，如果以“啊是表妹的玩具，她寒假来家里玩没带走”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，情况会轻松很多。

“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自信一点啊，笨蛋风间。”

脑子里出现突然新之助的声音。

风间自嘲地笑笑，就是因为两个月前的这句话，他决把最喜爱的手办放到客厅的展示架上，然而现在面临被精英们看穿的风险，自己却还是难以抑制地不安起来。

他还记得两个月前的那个傍晚，他以“我有一个秘密想给你看”为理由，主动拉新之助进自己的房间。风间彻承认，自己是个容易头脑发热的人，总会做出一些将来可能会后悔的事。不过，当时那种想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：所有人当中，除了母亲之外，也许只有新之助不会嘲笑他喜欢萌P这个事实。他的这番推论是有依据的。小时候的新之助，虽然也有当时令风间讨厌的好奇心，喜欢窥探风间的一切，但当他挖到“秘密”后，往往不会嘲讽和四处宣扬。这点品质的可贵，风间是长大以后才意识到的。

幼稚园，某一次新之助闯入风间的房间，拽出了风间藏在书架后面的速写本，上面画有很多爸爸的大头像和一些关于爸爸的漫画。技法和着色都稚嫩极了。

“哇，你画了很多关于你爸爸的画啊。” 不待风间同意，新之助已经翻开看了起来。然后，在风间气急败坏又有些哀求的眼神中，新之助说：“放心啦，风间，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。我们可是超级深入的关系噢～"

他真的没有在别人面前说“小彻真的好想念爸爸噢，画了很多漫画，讲的都是和爸爸的故事呢……"，在妮妮正男阿呆他们面前都没提起过。

后来，随着年龄增长，他的好奇心似乎有所收敛，不会做“冒犯”别人的事了。他还是会揪住你的小辫子，调侃几句，却不会那么坚持刨根问底。他对所有人都如此。别人的秘密、别人的癖好，对他来说，最多只是活络气氛的谈资。他不会妄加是非评论，也是因为他不那么在乎。

风间彻觉得，自己喜欢萌P，在新之助眼里，和妮妮偷偷写言情小说，正男悄悄画漫画去投稿是一样的。出于朋友立场的道义，他拍着风间的肩膀：“笨蛋，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自信一点啊。”

尊重朋友的爱好，成为一个耐心的倾听者——总觉得如此成熟的考虑不太适合大大咧咧的家伙。可是，让人安心——这种感觉是难以否认的。

让人安心的同时，又让人有些寂寞。

“我很在意你的事呢”、“我想知道你一直在隐藏什么呢？”、“可以只对我说吗？”——新之助不会说这样的话的。

我真的可以只对你说。

昨晚雪奈带着复杂的眼神夺门而出后，风间彻就这样想了。

这时候，上课的铃声打断了风间的思路，老师走进了教室，他立刻走到座位上，打开书包，想把暂时用不到的书本放进抽屉。

突然，他的手停顿了。抽屉里满满的，已经没有空隙了，塞的都是萌P。软软的是毛绒玩具，戳到手的硬材质的是手办，还有海报，从抽屉另一头掉了出来。

全班很安静，只有风间缓缓把塞到一半的书拿出来，带动里面的手办、海报掉到了地上，发出响动。

“风间同学，你都带了些什么来学校啊？” 戴眼镜的高挑的老师眼神很好，站在教室的另一端与风间对视。

恶魔在蠢蠢欲动。

有压抑的笑声从不同角度传来，还有细小的说话声，很像是雪奈那边：“他会收下吧？……”

老师提高了声音，“开始上课了，大家。” 然后她对风间说，“风间同学，请在下课后处理好这些东西，你不是小孩子了，下次请不要带玩具来补习班。”

全班又是一阵压抑的笑声。

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，课本和习题册虽然放在桌上，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露在抽屉外的萌P的魔法棒。他不敢移动一寸，怕会撞上萌P的眼睛，却又做不到专心听课。捏着笔的右手似乎出了很多汗，一直到下课，也没往课本上记下一笔。

铃响了，老师合上课本走出了教室。教室里还是很安静。

风间彻站了起来，把抽屉里的毛绒玩具和手办一件一件装进书包。整个过程中他不想发出任何声响，但取出海报时“簌簌”的声音还是刺激着他的耳膜。

而周围的热闹就像被按下开关，一触即发。

“他真的收下了啊。” 女生的声音。

“我算是开眼了，男生也会喜欢这个的啊。” 男生的声音。

“传说中的'御宅'吧，会收集很多秋叶原系周边的那种，听说，还会去买少女穿过的内裤……"

“啊，变态！”

四面八方的声音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。

那些平时难以接近他的异性，那些不服气他居高不下的排名的同性，此时一拍即合。

“果然成绩好的人脑子都会有问题……” 很小的声音，不过还是被听到了。

“他应该会玩Girls and Love*吧？”

“那是什么？”

“虚拟女友游戏。”

“'阿彻君，欢迎回家，今天我们去哪里玩呢？'”

“你是不是也玩过啊，这么了解。”

“别瞎说嘛，怎么可能。”

“森川昨天群发短信说有可能的话，每个人带一个萌P的周边到补习班，我当时还在好奇要干什么。”

“她说了是要制造惊喜啊。”

“我拿的是我妹妹的，没告诉她呢。”

“我是今天在便利店买的。”

……

风间彻收好了书包，走出了教室，把一切喧闹隔绝在了身后。补习班的课间很久没这么吵过了，恶魔已经挣脱了沉默的桎梏，开始张牙舞爪地舞蹈。

为了制造惊喜嘛。

不知是谁说的话，在耳边嗡嗡作响。

花崎雪奈追上来，“风间同学……”她细小的声音在走廊里显得突兀。

风间没有停下脚步，径直往前走。

“不是我。” 雪乃提高了声音，也不顾身后走出教室围观的同学，“不是我群发的短信。”

在班里，森川和她关系最好，她昨晚得知风间的喜好后一时郁闷，只想和森川谈谈。没想到，森川那边却暗自策划了一出饱含恶意的演出。

风间彻回过头，对她笑了一下，没说什么，继续往前走。

雪奈追着他走到了楼梯口，看着他背着塞满可爱P周边的书包，走出这栋楼。

森川跑过来，一把抓住雪奈往回走，“他对女生这种态度，我已经受够了。雪奈，你再怎么倒贴他都不会喜欢你。”

雪奈挣脱了森川的手，第一次用一种充满责备又很冷漠的眼神看着她。

 

因为没上接下来的课，风间彻提早回到了家。峰子似乎出门买菜还没回来。他开了门，径直走上二楼自己的房间。关上门，把书包从肩上卸下，他拉开拉链，从一大堆玩具中翻到了自己的手机。

打开通讯录，他的手指滑到野原新之助的名字时停住了，犹豫了一下，他按下了通话键。

电话接通了很久，终于响起了新之助百无聊赖的声音，风间一听就知道大好周日他没出门，又宅在家里了。

“去电玩城吧，现在。” 风间说。

“你这家伙不是在上补习班吗？提前下课啦？”

“走啦，走啦。我到你家楼下等你。”

新之助在对面叹了口气，“风间彻要逃课打游戏做不良少年，还要拉我下水，很伤脑筋啊。”

“不想听你啰嗦，今天我买币行了吧。”

“好耶，等你。”

 

挂断电话，风间彻坐在地上，背靠着床沿。看着书包里满满的萌P周边发呆。

刚才在教室的四十分钟如同煎熬，甚至连看她们都觉得痛苦至极，但他还是不忍把她们扔进垃圾桶。现在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，即使书包里还装着这些痛苦的源头，里面还藏着恶意、嘲笑、不满、妒忌，他却能平静下来，打通新之助的电话后，他突然发现自己能舒一口气了。

他还记得，两个月前的那个傍晚，新之助站在他的房间里，被四面墙上笑着的萌P、床上等身的萌P抱枕、书桌旁立着的萌P、书架上各种姿势各种装扮的萌P包围着、直视着，而新之助也龇牙咧嘴地笑着，说着无聊的玩笑话，指着床上的等身抱枕大笑，“风间你晚上都抱着它睡吗？哈哈哈……" 他一把抓过萌P抱枕，“我要是抱着动感超人是睡不着的，果然还是软软的女孩子治愈啊……”他的脸蹭上了萌P的脸。

很有趣，这个画面，百看不厌——笑着的新之助和笑着的可爱P。

现在想起来，突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感慨涌上心头，让风间彻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。

“笨蛋，喜欢什么是一个人的自由啊，有什么好羞耻的。” 从小插科打诨的伙伴也会说这么冠冕堂皇的漂亮话，被教育对象竟然是自己，还真是难以预料呢。

既然你那么说，那么……

风间彻闭上了眼睛。

我真的好喜欢你。